DAO的法律結構：從美國監管機構對DAO的訴訟談起

近期，一個去中心化自治組織(DAO)面臨法律訴訟，其成員可能需要共同承擔責任。這一事件雖然令人震驚，但早已在法律界的預期之中。DAO並非法外之地，當法律責任產生時，缺乏實體的DAO會給成員帶來重大風險。許多DAO正在尋求建立更成熟的法律結構，根據業務特點的不同，有限責任公司、基金會、非法人非營利協會和特別目的信托等幾種方式是常見的選擇。

第一部分

近日，美國一個監管機構對一個去中心化金融(DeFi)協議採取了執法行動。該機構指控該協議非法提供槓杆和保證金期貨交易，從事只有註冊機構才能進行的活動，並未執行必要的監管要求。因此，監管機構對該協議的創始實體和兩位創始人提起訴訟，並提出了和解罰金。

同時，監管機構決定對該協議背後的DAO提起民事訴訟，因爲去年該協議團隊已將控制權移交給DAO以規避監管，並曾在社區宣傳這種做法可以逃避監管。訴訟的目的包括要求賠償、退回非法所得、民事罰款、禁止交易及註冊等。

這一行動引發了加密社區的強烈反對，即使在監管機構內部也存在分歧。一位委員公開表示反對，認爲這一決定缺乏明確的法律依據，並且未廣泛徵求意見。

這次事件在DAO領域引起了巨大震動，主要原因是DAO成員可能需要直接承擔法律責任。目前界定成員身分的標準是是否在DAO中投過票，因爲投票代表對組織運行施加了影響。雖然這看似離譜，但許多法律專家此前已多次提醒過這種風險 - 如果一個DAO沒有法律實體，當需要承擔責任時，可能被認定爲普通合夥企業，導致所有成員需要承擔無限連帶責任。這是當前許多DAO積極推進實體註冊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盡管之前大多數人意識到這種風險，但幾乎沒人認爲DAO成員真的會被追究連帶責任。一方面是許多社區型DAO連基本業務都還沒有，自認爲風險不大；另一方面，要真正執行對DAO成員的處罰，難度巨大。大多數DAO成員是匿名的，只有一個地址。如何追蹤、執法成本有多高？除非出現重大問題需要執法部門介入，否則很少有人會爲了一點罰款去花大力氣追查分布全球的匿名地址。即使只追究投票的地址，一般也有幾百個之多。大家都覺得法不責衆，而且自認問心無愧。

雖然這次事件開創了危險先例，但個人判斷可能雷聲大雨點小，主要是震懾DeFi協議運營方，不要想着把運營權限交給DAO就能逃避責任，也警告社區不要輕易背鍋。監管機構在聲明中也提到，這些行動是在快速發展的去中心化金融環境中保護用戶的更廣泛努力的一部分。

這次事件讓人們更清楚地認識到一個事實：在現行法律體系下，DAO需要且將被要求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因此，對DAO來說，在適當時機（越早越好）形成更完善的組織法律結構幾乎成爲了必選項。（當然，一些DAO會追求純粹的加密原生性，拒絕接受監管，通過各種設計實現抗審查。這類DAO在加密世界會長期存在，但可能不會成爲主流形態）

再回顧一下不註冊實體的弊端，主要有三點：

1. 無實體DAO可能被認定爲普通合夥企業，成員在特定情況下可能需要承擔無限連帶責任。這正是當前案例中發生的情況。

2. 稅務風險，無實體情況下，成員在特定情況下可能需要承擔本不屬於自己的稅務責任，即使個人未獲得任何收益。

3. 鏈下活動受限，沒有實體有時難以與傳統世界的實體互動，如籤訂合同。而許多DAO的業務早已涉及鏈下世界。

以上任何一個問題都會對DAO的長期發展產生重大影響。

第二部分

那麼如果要註冊，在哪註冊，註冊什麼類型呢？

以下列舉了常見的方案供參考：

有限責任公司(LLC)

在美國，DAO可以註冊爲有限責任公司(LLC)，使其完全符合美國法律和後續稅收要求。在美國，有限責任公司可以由成員管理，不需要董事會、經理或領導，這一特點使LLC很適合DAO使用。一些州已明確接受DAO形態的組織註冊LLC。

LLC可以以營利爲目的，選擇註冊LLC的多爲投資DAO。盡管未有明確的監管條例，他們大多要求成員爲合格投資者，並將成員上限定爲99人。這樣即使未來面臨監管，也能最大程度確保合規。

一些投資團體註冊LLC但將自己定義爲投資俱樂部。這可視爲簡化版的Venture DAO。監管機構有明確條例說明什麼樣的團隊算是投資俱樂部，如果一個投資集體符合投資俱樂部的條件，則可以不受某些監管。但投資俱樂部也有99人的上限要求，最麻煩的是所有成員都必須主動參與每一個投資決策。即使只有一個成員在某一投資事務上未參與，都可能被認定爲違規。

最近有機構提出了sDAO的概念，允許在合規前提下將成員上限提高到499人並進行特定類別的投資，但要求所有參與者都是美國公民。相比之下LLC對成員沒有國籍限制，目前這一方案還在驗證過程中，暫時細節不多。

今年初，一個島國修訂了相關法律，允許任何DAO在該國註冊爲非營利性有限責任公司並享有稅務豁免。該法律允許在單獨某人對整個DAO承擔責任的情況下注冊。這是美國結構的離岸版本，但不受美國聯邦法律約束。雖然這種LLC可以正常開展經營性業務，但不得給DAO成員分配收入或利潤，不適用於投資類DAO。

海外基金會

相比註冊爲有限責任公司的DAO，目前選擇在世界不同地點註冊基金會的更多。基金會的優勢是它可以是"無主"的，如果發生意外情況，這將減少創始團隊的法律責任。境內基金會的常見註冊地點爲瑞士和新加坡。它們提供了很好的法律保護，但DAO需要爲收入納稅。離岸註冊地多爲一些島國。其中某些地區對代幣發行比較友好，這也是目前相當多DAO的選擇。境內外的主要區別是離岸註冊可享受稅務豁免。基金會由理事會或董事會管理，這在一定程度上犧牲了去中心化水平，不過代幣持有者可以通過投票指導理事會或董事會行動。基金會在DAO流行之前已被區塊鏈相關組織大量使用，大家對這個模式比較熟悉。

有限合作協會 (LCA)

LCA是傳統合作社和有限責任公司(LLC)的混合體，提供了比傳統合作社更大的靈活性，尤其是在投資方面。LCA可以很好地結合DAO的治理協議和協會章程，接受不同類型參與者的投票治理權，同時遵守合作原則。某些州針對LCA有一套相對完善的法案，因此獲得了衆多DAO的認可。

非法人非營利協會（UNA）

UNA是近一年大家重點探索的新形態。UNA允許非常靈活的成員認定，允許成員匿名，允許方便的流動，這些特點與現有的社區類DAO能很好地適配。UNA可以經營盈利性業務，但整個組織需要保持非營利性，因爲不能有利潤分配。但UNA是個相對較新的實踐，美國各州目前對UNA的理解不盡相同，缺乏相應的判例，這可能會導致UNA在特定情況下不被認可從而引發風險。另外UNA更適用於主要人員和業務活動依托美國的DAO，組織需在美國納稅。

特殊目的信托

特殊目的信托的形態一般是DAO把部分或全部資產轉讓給受托人，並通過信托協議委托受托人進行業務活動。這樣既解決了線下實體的問題，也能夠讓DAO成員和受托人都受到有限責任的保護。將法律結構引入DAO的主要問題之一是，遵守爲傳統組織設計的規範可能會損害DAO的去中心化和自由度。特別是絕大部分法律結構都需要政府的審批才能完成。而依據某些地區法律成立的特別目的信托消除了這一問題。它無需政府審批，無需保持匯報。依據信托協議發生資產轉移時該信托即生效。但特別目的信托應用的場景主要是代表DAO裏的委員會或者SubDAO進行特定的業務，把整個DAO包裝爲信托結構目前還有待探索。

以上討論的所有方案都解決了最初的三個問題。但在此基礎上，又各有自己的特點。DAO的法律結構在實際設計中要適配的情況往往是復雜的，需要考慮的因素有主要參與成員所在國家區域，期望的治理結構，去中心化程度，主要的業務方向，DAO的成員規模和持續性，代幣策略，子DAO策略，註冊成本等。

關於DAO的法律結構和相關實踐是很新的領域，還並沒有形成普遍共識和最佳實踐，有待進一步探索。

本文不構成任何法律建議，部分內容可能存在錯誤。